【一八】请君入瓮 二
二、
齐家的第十五代当家，人称“齐铁嘴”的齐道长，此时此刻，非常忧愁。
齐铁嘴生性豁达，乃是乐天知命的一位风水大师，是以此刻的忧愁，便比旁人的忧愁实在许多。他们家佛爷最近化成猫身游荡，常常夜不归宿，让齐当家内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佛爷是齐铁嘴给他们家传的这穷奇老爷起的名字。说来也怪，齐家世世代代都供着这上古穷奇，可世世代代的人都只见这大仙日日里除了在祠堂吃肉便是在屋顶上睡觉，拽的二五八万。直到齐铁嘴生下来，这大妖怪竟似忽然通了什么心电感应，任这小少爷摸也使得，抱也使得，竟似个温柔的大猫一般，不由让人啧啧称奇。
齐铁嘴年少时多与穷奇厮混玩耍，许是仙气沾染，年纪轻轻便继承家业，做了齐家的主人。他见那穷奇懒懒散散，对人爱答不理，大有睥睨众生之姿，便唤其“佛爷”。一来二去，竟成了个诨名。
只是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大眼睛的小小少年长成了名声赫赫的齐观主，红尘看破，仙人独行，而他的穷奇还是原来的那个。
齐观主靠着穷奇温暖的肚皮靠在榻上吃樱桃，一口一个，把鲜红的果核丢进琉璃小盏。他早给自己算过，这一辈子无妻无子。不过呢……不过齐观主伸手揉着身后穷奇的脖子，心想：若是能让我抱上一窝长翅膀的小猫咪，那就好了。
只是齐铁嘴万万没想到，幸福坐着高铁呼啸而至，杀得他措手不及。
佛爷带女朋友回家了。
千年老光棍穷奇，aka他家佛爷，带女朋友回家了。
旋转跳跃闭着眼！齐铁嘴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齐铁嘴把斑节虾和鸡胸肉绞打后制成的虾饼做熟，倒进佛爷的食盆里。不出片刻，头上传来熟悉的窸窸窣窣声。齐铁嘴烫了个热毛巾准备趁着佛爷吃肉饼的功夫给它擦脚。一道黑影自屋顶直下，是穷奇无误。齐铁嘴慢腾腾拉开房门，还准备和它严肃交流一把年纪夜不归宿这个问题，则见——
则见穷奇身边还有一个小朋友。
那是一只两尾三花小肥猫，生得丰润可爱，滴溜溜的圆眼睛，眼尾还生着性感的深色泪痕，蓬松的白色皮毛包裹着丰满的小肚肚不说，两条玳瑁色的大尾巴一左一右盘到爪爪两侧，竟是个圆满的爱心形状。
小猫妖怯生生缩在穷奇身后，见他面无表情不说话，可怜巴巴地“喵~”了一声。他家穷奇便侧过头去，舔小猫眼耳朵后的软毛。
那种宠溺溢于言表。
小猫妖被穷奇鼓励着朝他走了几步，软软地蹭齐铁嘴的裤脚。
春雷震动平原，亿万彩虹炸满苍穹，眼泪忽然漫上齐铁嘴的眼眶——佛爷有伴了，他有儿媳妇了！
何况他的儿媳妇，世界第一可爱！
三、
张启山的生命要枯萎了。小八没了。
为了找回儿子，张启山发动了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寸草窠、树洞、纸箱，在方圆十里内设下天罗地网，布满了凡人无法得见的机关法阵，同时对水陆空搜索，走访了范围内所有的宠物店、流浪动物收容站、固定喂猫点，破门而入N户疑似窃取八八的流浪猫后宫人家。
均无收获。
繁星闪烁的夜空找不亮离人的心窝，人心离散，月轮独圆。一曲悲歌歌不尽冰冷的心弦，无情的塑料板，伤人的灼心箭，一曲悲歌酒一遍，呜呼哀哉！张启山啊张启山，北派宗师七尺儿郎，实属可怜。
二月红劝他，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小八得你一语点破，得道升仙了。
张启山道我呸！就那怂货，要不是怕渡劫遭雷劈，早升仙了！
红二爷懒得理他，兀自回家吃阳春面去也。徒留他一人触景生情，猫食盆猫水碗猫玩具猫薄荷，样样俱在，唯独不见佳人萌影。
泪，盈满了眼眶，风，搅动离人的悲伤。猫的叫声盈满月轮，从铁栅栏的空隙间随风而来……
猫的叫声？猫的叫声！
他的心膨胀开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怕五感欺瞒他，给他虚伪的欢喜，再推他坠入无边的黑暗。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拍了。
他终于来到铁门前。铁艺的大门堵住了一个小生物。毛绒绒的、金钱一样的三色花纹、灰绿色的大眼睛、胖胖的爪子，一左一右，绕满脚面折成爱心形状的两条尾巴。是他的小八！
张天师打开铁门的手都在颤抖，怕惊走了这个梦幻泡影。所幸他儿子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一溜烟跑来绕着他喵喵叫。他抱起小八的手也在发抖。小家伙瘦了。手抚在脊背，摸得到肩膀的骨头了。他抱着小八走回别墅里，在温暖的灯光下仔细看它。
灰绿色的圆眼睛，性感的眼角纹，毛绒绒的小肚肚，以及……
以及张天师难以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亦或这只是一只模样与小八九成相似的化缘猫咪——他家小八的小JJ没有了！
张启山双手夹住小八前腿举高高，盯着白肚皮下、两腿之间的一个秃毛伤口发呆。这世界太过荒诞，他觉得自己老了，承受不来。
他儿子的JJ没了。
是小太监猫了。
不，甚至比小太监猫更惨。
他抬头看看小八。这个小傻瓜仿佛不知道JJ没了有什么后果，依然眨巴着可怜又可爱的下垂眼，喵呜喵呜。
他不敢相信现实如此残酷。
TBC
